删号跑路。
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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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骑士团长的骑士

主线,含《伯劳鹿的食仓》,《艰难的统率》,《时茵骑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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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劳鹿的食仓◇◆


  雷古勒斯曾经去过农场晾晒果干的场所,那里连空气都是甜蜜的,丰盈多汁的白桃被削皮去核,只留下厚实的果肉;嫩绿的无花果整颗整颗地摆在木盘中,柔韧的外皮包裹着芝麻般的种籽;深紫的李子被曝晒成干后研磨成浓汁,拿来浸泡另一批李子干;蔓越莓和圣女果像一对待嫁的姐妹,等待有谁来采摘她们成熟的嫣红;洁白的苹果片在接受阳光的洗礼后得到了干脆的口感和加倍的酸甜;艳黄的柠檬片挂满糖霜,滋味更加柔和亲切。


  那里的一切都令雷古勒斯感受到生命的甜美。


  但这里完全相反。


  为了不被魔物察觉到,他与小队长弗兰瓦尔是从下风处接近的,目的地有多么污秽不堪,风已经全部告诉他们了:仿佛是将许多生物的血液、尸体、排泄物倒入一个大桶再密封发酵一样,浓烈的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片由荆棘缠成的参天森林像一个高大的容器,将内里容纳的秽物酝酿成养料,试图借此生长得更加茂盛。

  他们把这里称为“伯劳鹿的食仓”。


  伯劳鹿是最近盘踞在此的魔物,它们最大的特征是头部枝杈分明的大角,那是它们的武器,也是它们的餐叉。有人曾目睹过这种魔物用角将吃不完的猎物顶回巢穴,并将猎物穿刺在荆棘树干上保存——那上面也生着密密麻麻或长或短的粗刺,人类一撞上去就得多几个窟窿。

  弗兰瓦尔拿下眼镜揉了揉被熏疼的眼睛,透过系在脸上的布闷闷地说:“里面一定积攒了非常多的排泄物,这种魔物不在乎栖息地被发现吗……”


  雷古勒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荆棘林外也三三两两地生出许多年轻的荆棘树,弗兰瓦尔折断一小截荆棘树枝——木质部有许多小空洞,质地疏松干脆,“等会儿要提醒大家不要用燃烧和灼热……”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弗兰瓦尔眯起眼睛用力看过去,但向着各个方向生长的刺将他的视线完全封锁,根本看不清更深处的情况,他试图依靠有一双好眼睛的副官:“雷古勒斯你能看清里面吗?”见对方摇了摇头,弗兰瓦尔沉吟道“既然连你也看不清,为了应对我们无法想象到的突发状况,也只能将魔物引出来作战了……等等,雷古勒斯你该不会一直都在闭气吧?”


  渔夫之子雷古勒斯一脸清爽地连连点头。能做到三十分钟不呼吸是他不多的特长之一。

  他现在心情很好,虽然主战派与反战派之争在时茵愈演愈烈,但他昨天刚邂逅了一群有着非凡勇气、要将和平之歌传播到远京的姑娘们,那份纯粹炙热的斗志深深地鼓舞了他,令他以全新的精神状态参与了此次任务。


  “太狡猾了……”弗兰有点头疼.

  “我们晓光人就是这么擅长闭气。”雷古勒斯终于开了口。

  “我也是晓光人!”医生之子的弗兰将阻臭布系得更紧了。

  “哈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唔、这里真臭……”臭气已经浓烈到令人鼻子发麻了,刚刚回过味来的雷古勒斯拼命忍住了喷嚏,眼角泛起泪花。

  “很不好受吧,幸好我是一路慢慢适应过来的。”弗兰叹了一口气。“能观察到的只有这些了,我们先离开吧。”

  “……赞成。”



  ……



  “别忘了附上那个魔法。”战斗开始前,弗兰边擦眼镜边提醒雷古勒斯。


  现在他们来到了空气清新的上风处,无需他们多做什么,嗅到人类气息的魔物已经从刺的堡垒中现身了,每个人都感到视野在上下晃动,因为伯劳鹿厚实的蹄子让大地震颤;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藏蓝色皮毛毫发无损地滑过荆棘刺;一路噼啪打落枝干的锐利鹿角上凝着一道道干涸的黝黑血迹,它们俯视着这群细小的人类,明亮的金黄色瞳仁中立刻燃起了杀意的火焰。

  “身高至少也有六七米……”弗兰忍不住惊叹道。但他来不及观察更多,双方赌上性命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面对沉重迅猛的踢击和等同于数把利剑的大角,骑士们三个结为一组才能勉强与之对抗,糟糕的是这群伯劳鹿不仅仅只有三四只,弗兰清楚自己所率领的十人小队无法与之抗衡。


  但今天他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外援。


  雷古勒斯张满长弓,敛聚心神在脑海中描绘出某个术式,令闪耀着苍白色电光的箭离弦而去。

  一头试图踏扁弗兰的伯劳鹿随即身形一歪,倒在地上,肋部还残留着白色的箭羽。

  弗兰欣喜地看向雷古勒斯,后者也被这拔群的成果所鼓励,立刻将箭矢指向下一头伯劳鹿的要害。但一个突发状况打断了他。


  枝叶一阵嘈杂乱响,从荆棘林深处蹿出一头不起眼的魔物。弗兰下意识举剑迎战。

  “先别管它!”雷古勒斯阻止了弗兰。

  “为什么?”弗兰眼看那头橄榄灰色的魔物已经冲到眼前,只好先闪避开。

  “直觉。”雷古勒斯转身瞄准了一头露出破绽的伯劳鹿。

  “好吧……”弗兰立刻通知队员不要对那头魔物出手,眼睁睁看着它迈动修长的细腿逃远。


  “抱歉,一时之间说不清为什么,不过反正它那么娇小……”见目标倒下,雷古勒斯边抽箭边补充道,却引来弗兰的反驳:“那只是相对伯劳鹿而言,它至少比牛大一圈。”



  ……



  战斗顺利结束了,这支骑士小队只有两人轻伤,一人武器损坏。


  “我承认,雷殛确实效果拔群。”雷古勒斯用小手斧劈倒一株小梧桐,“但我还是更喜欢螺旋或寒冰,虽然效果不显著,但它们足够稳妥。你知道……我对赌运气这种事一向敬谢不敏。”


  弗兰踩倒一棵灌木,然后将它扭断丢到一旁:“虽然雷殛只是一定机率令对象即死,但现在的你能让箭带着电流切实地直达魔物要害,大大提升那个机率。假设一头魔物要五支附加螺旋的箭射中才会失去战斗能力,那么附加雷殛的只需要一支。即使运气不好一支无效,只要再补充一支就一定能杀死魔物,我向你保证,综合比较起来绝对是雷殛更加划算,更能让你的箭术发挥到极致。”


  雷古勒斯花了点时间才将弗兰瓦尔的话全部理解,他推倒砍了一半的年轻树干,让它带着叶子哗啦啦地砸在地上。“明白了,那我今后多多练习这二者的配合,”他笑着说:“也要拜托你告诉我每一种魔物的要害在哪了。”

  “没问题。”弗兰扶了扶眼镜,“我先从时茵最常见的魔物开始列举吧,舒展者吞噬猎物前张大的嘴巴最脆弱,鬼骨鱼的弱点在颈椎的第三个骨节,沙虫的……”

  你也太有效率了……雷古勒斯默默地边清理植物边接受补课。


  ……


  骑士们砍出一条防火带,做好万全的防火措施后将荆棘林点燃,很快,这座失去战士的荆棘城堡燃起了冲天大火,但骑士们无心欣赏这壮观的景象,因为大地又产生了轻微的震颤,从火光之中又冲出许多橄榄灰色的野兽,带着焦痕和火星逃离火海。

  雷古勒斯冲弗兰一点头,利箭疾发,冲在最前的数头魔物立刻哀鸣着倒下,弗兰也率领众骑士合力将这群魔物消灭殆尽。



  ……



  咯吱,咯吱。

  雷古勒斯踩着松脆的木炭从他们亲手制造的焦土上巡查归来,靴子被蹭得漆黑。


  “烧得非常彻底。树林中心是一片空地,那里有许多残缺的尸骨,多半就是‘食仓’里贮藏的食物。但空地以外的荆棘丛实在太密了,我怀疑伯劳鹿根本挤不进去。”雷古勒斯向弗兰瓦尔报告结果。


  “欢迎回来,我们找到能解释你直觉的证据了。”弗兰用肩膀蹭了蹭发痒的鼻头,放下一坨暗紫色内脏,翻开魔物尸体厚重的皮毛,捋下两粒满是小刺的果实亮给雷古勒斯看:“这是荆棘树的种子,看来它们是通过粘附在伯劳鹿身上、被带到别的地方落地发芽从而扩大生长范围的,荆棘树林会给伯劳鹿提供藏身和存粮的地点,而伯劳鹿的粪便和腐败的食物又能给荆棘林提供养分,这是典型的互生关系。”他顺便将手在魔物的皮毛上蹭了两下,又指了指一旁不知何时被打落的骸鹰:“食仓会引来小动物,小动物会引来以他们为食的大动物,更不要提还有这种喜爱尸体和死亡的魔物,不过荆棘林的尖刺可以帮伯劳鹿从骸鹰的爪子下守住大部分的粮食。”他用干布认真地擦着双手解释道,“当然,这是题外话。总之,长此以往,荆棘林就会成为聚集了各种魔物的魔巢,非常棘手。”弗兰在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次:“非常棘手,二者必须要一齐斩尽杀绝,看来今后我们要有得忙了。”


  雷古勒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滔滔不绝的弗兰瓦尔终于发现自己偏题了:“哦对证据……你当时让我们不要攻击这种小魔物,我想是因为这个。”他迈过伯劳鹿的大长腿,把两具魔物尸身指给雷古勒斯看——一头藏蓝色的巨大有角魔物,一头橄榄灰色的娇小魔物,二者的内脏几乎都被掏空了,整整齐齐地以同样的方式排列在地上——除了大小,雷古勒斯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

  “这二者虽然外形与战斗力相差较大,但内在构造如你所见,惊人地一致——除了生殖器官。”弗兰瓦尔指了指它们腹腔内仅存的部分。

  “有角的全部是雄性,小个头的有雄有雌,雌的居多。我认为它们全部都是伯劳鹿。”

  “什么……”雷古勒斯睁大了眼睛。

  “我认为,这种魔物的幼崽和母兽都不起眼,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雄性们共享一群雌性并负责守卫及觅食。树林中心的空地应该兼备了食仓和育幼的作用,所以雄性伯劳鹿进不去也无所谓。如果当初我们先攻击了那头幼崽或母兽,或许会让各自为战的雄性们一齐把矛头指过来。”


  “……幸好我当时没有那么做。”光是想象一下同时被那些雄性魔物盯上的情景,就让雷古勒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现在想想,我会觉得‘不能碰’,也许是因为那头魔物冲出来时,雄性伯劳鹿看起来都分心了的缘故。”

  “原来如此……那就更能证明我的猜想了。”弗兰试图安慰一下后怕的雷古勒斯,但后者却突然很有精神地提议道:“也许下次我们可以在雄兽不多的情况下试试看。”

  “你愿意主动帮我证实猜想是不错啦……”看着立刻振作起来的雷古勒斯,弗兰苦笑道。

  “这样说来,雄性伯劳鹿倒也是条汉子。”雷古勒斯看向那已经失去光泽的藏蓝色外皮感慨道:“魔物居然也这样重视家庭,比某些人类要好上千百倍……”联想起某些连伯劳鹿也不如的人类,他不由得眼神一冷。


  但他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弗兰瓦尔:“这次虽然饱闻了一顿臭气,但也再次见识了你稳健的做法,算是收获颇丰哩。”

  “其实还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幸亏有你这么强力的外援才能圆满完成任务。至于我的指挥风格,说得好听是稳健,说得不好听是慢腾腾……”弗兰挠挠鼻子。

  虽然曾经有人对弗兰从骑士晋升为小队长一事提出过异议,认为他的魔法与武技均属中流,杀死的魔物数量也不足以攀比,但雷古勒斯知道,那是因为弗兰瓦尔一直在观察,一直在做新的尝试,尽管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的居多,但一个好的发现,却可以让所有骑士受益,也许在无意之间就已悄悄挽回了谁宝贵的生命。想起在团长萝蔓的指挥下时茵骑士团至今没有骑士死亡、连重伤的情况都很少出现的事实,雷古勒斯不由得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做副官辅佐团长。”


  弗兰瓦尔一愣,立刻推了推眼镜,以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副官的本职工作是辅佐日常社交行事务。”他特意加重了本职二字的语气,“而我在这方面的才能……你应该理解的。”

  并不是每个副官都像你一样要完成文书、带队巡逻、看孩子等等杂七杂八的任务啊……弗兰瓦尔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当然了,概括起来就是踏实勤恳,简洁有力!如果我将来干不了副官,一定推荐你来替上!”雷古勒斯竖起拇指,给了弗兰一个正直灿烂的笑容。


  “……”弗兰瓦尔觉得有点头疼,他以为自己已经委婉地表达了谢绝,但看样似乎委婉过头了。



  ——尾声——

  “啊说起来,归城后我们去公园休息一下吧?”雷古勒斯提议道。

  弗兰瓦尔心念一动,这句话用在他们俩之间,通常可以这样解读:“有吸引猫狗体质的雷古勒斯将公园附近的毛茸茸生物引来,让容易被动物嫌弃的弗兰瓦尔也有抚摸毛茸茸的机会”。


  “可、可以吗?还以为你今天也会去团长家拜访缇可小姐……”弗兰心跳加速,眼前仿佛已经能看到野猫们水灵灵的大眼睛。


  “今天就算了……”雷古勒斯抬起胳膊闻了一下,恐怕这次的魔物臭一时半会儿洗不掉了,如果毫无自觉地登门拜访熏到缇可小姐,就是自己毕生的耻辱。

  弗兰瓦尔的双眼和镜片一同亮了起来:“一言为定,等我处理完魔物尸体就动身回城吧!”


  ……


  天气温暖无风。


  即将西沉的太阳抓紧最后一刻照耀着这片土地。

  “雷古勒斯,你真的很厉害。”虽然周围很安静,弗兰却无心读书。

  “还好吧……”雷古勒斯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有关儿童心理的书籍。

  一只三花猫刚被弗兰吓走——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动了一下摸猫的念头——很快又有一只白猫路过这里,走到一半拐到了雷古勒斯身旁,正要柔媚地用头去拱蹭这个骑士的裤腿,动作却突然僵住了,它谨慎地嗅了嗅,随即转过身去用后腿扒了扒土。


  “为什么这些毛茸茸的生灵只会眷顾你,我真希望我是被它们刨土的那个……”弗兰沉醉地望着白猫。

  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对猫猫狗狗的太过痴迷。      虽然不明白弗兰为什么对于有毛的生物钟情至此,但见到缇可小姐就挪不动腿的自己也没资格说他什么。雷古勒斯笑了笑,抖掉乌黑鞋面上的小小土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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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让我胜利之箭——!”


附上两个小四格黑一黑弗兰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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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统率◇◆


    谢兹觉得自己快死了。


    事实上他们确实与死亡近在咫尺。火与烟正肆意涂抹着无云的晴空,而那些巨大的魔物正离自己越来越近,它们冲得那样迅猛又癫狂,以至于头上那对多杈的大角都快撞到一起了。


    为什么我们不得不面对这种状况?


    面对马上要冲过来的魔物,他下意识想用武器回击,但手中空空如也。

    我的剑呢?


    就算手上有剑,他们两人也无法同时抵御这么多头魔物,这附近只有他与好友马克两名骑士。

    其他骑士去哪儿了?


    马克还不死心,攥紧拳头打算做最后一拼。而谢兹一回神,才发现魔物高高扬起的铁蹄已经在他脸上投下绝望的阴影,仿佛是神明怜悯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周围的一切都放慢了速度,魔物鬃毛飘扬的轨迹轻缓,而鲜明。下意识后退踩到的荆棘噼啪作响,断裂声清晰可数。心脏在胸腔中抓住最后的机会用力鼓动,死亡的镰刀已经在他们背后熠熠生辉,无论选择垂死挣扎还是痛哭流涕,都无法从这死局中逃出了……谢兹睁大满是悲怆的双眼,事已至此,不如死盯这世界直到最后一刻!


    但死亡用它苍白的手骨蒙住谢兹的双眼,硬是让过去的记忆鲜明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从儿时在母亲膝上撒娇时嗅到的花香,到第一天进入都青府时大门上的雕塑纹样,再到亲手杀死第一头魔物后的高亢心情、与马克拼酒时溅出来的赤红泡沫,许多他原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一直回溯到此次出战前的回忆……


◆◆◆◆◆◆◆


    白色的日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时茵骑士团的黑色轻铠上,令认真穿了全套装备的谢兹感到浑身燥热。四周若有若无的微风也不能缓解这份燥热,只是将远处魔物巢穴的腥臭缓慢而确实地送到鼻子里。那是一副荆棘织就鲜血浸染的铠甲,一栋黑枝搭建吊满死肉的食仓,一座巨木为墙白骨铺路的城池,上面生长的每一根利刺都是对外来者的警告。


    但那又怎样?谢兹握紧了手中的剑,无论怎样凶险的魔物巢穴都早晚要被铲除,这块土地只属于人类。


    “记住,要优先攻击成年雄性,只有当……”


    由于之前那场恶魔的阴谋而伤亡惨重的两个小队已无力继续这片蓝减区域的开拓,另外两支小队作为补充战力被调来重新编排,雷古勒斯担心他们不熟悉这附近新迁来的魔物,向他们仔细强调这次围剿行动的注意事项。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团长。”谢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队伍前方戴眼镜的那个是前小队长、新上任的时茵骑士团副官弗兰瓦尔·瑟兰斯,旁边那位是大家的老朋友,时茵骑士团副官雷古勒斯·纳博科夫。上次见到他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他当时只会忠实地传达萝蔓团长的命令,老实地用弓在后方支援众人,并且及时地给团长递上毛毯,活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但现在,他像模像样地以团长身份发号施令,并由弗兰瓦尔在旁边不时做些补充说明。


    “是啊,俺老觉得前头是两个副官在唠叨!”他的朋友,骑士马克冲他竖起大拇指,但他忘记压低音量,让周围的骑士忍不住一齐哄笑。


    弗兰瓦尔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作为提醒。

    骑士们安静下来,但很快,对马克直爽的感想产生共鸣的骑士之间,窸窸窣窣地冒出了更多窃窃私语。

    “不过说真的,他是不是以为有弗兰瓦尔在旁边,就能显得他不是最小白脸的一个?”

    “一杯瑰丽酒就能把他灌到桌子下面,废物。”一个骑士插了一句。

    “只有嘴上说的好听,也不学学怀特曼大人那样,来点实际的。”另一个骑士拇指食指圈成钱币的形状说道。

    “从没见过这么天真愚蠢的年轻人,他一定是吃甜甜的空气长大的。”

    “同样是不懂咱那血仇的外地人,萝蔓都比他强。”


    在理魔法人才凋零的当下,大部分适格者都来自森染和时茵。森染骑士团最广为人知的特征就是以团结一心的本地人居多,但时茵骑士团中最多的,也是打小听着“苦涩败果”长大的时茵人。何况远京独立这事,不仅仅是与时茵结下了城市间的仇恨,也拉开了阿尔洛与朝灵两个种族之间的对立局面。自然,坚定反战的雷古勒斯在大部分人眼中不仅不可理喻,而且碍事至极。


    当然,就算抛开主战反战的立场,谢兹也不喜欢雷古勒斯。


    虽然马克与雷古勒斯同样是平民出身,但马克憨厚直爽,纵然和自己有过互不相让的对峙,但两人闹到最后反而成为以拳交心的好友,与他相处,舒心畅快。

相反,雷古勒斯表面一团和气,看起来只是个好好先生,但好好先生不可能直接被团长亲命副官、又连跳两级当上骑士团团长。谢兹看得清楚,在那谦逊斯文的背后还隐藏了一种才能——溜须拍马。


    “真想让他做我们家的夫婿啊,可惜罗莎琳已经嫁出去了。”这是谢兹的母亲参加过某场宴会后对雷古勒斯的感想,谢兹也与她同去了,但他看到的是一个嘴甜如蜜的油滑男子被一众女性包围的场面,他对每个女人都彬彬有礼、装腔作势,一会儿用甜言蜜语将她们赞美得心花怒放,一会儿用自己悲惨的童年往事获取她们的泪花与同情。简直毫无尊严与羞耻之心,那幅好不容易攀爬到高处准备大肆撷芳的猴子嘴脸暴露无遗,令谢兹深刻体会到暴发户与正统贵族间的鸿沟,他简直不敢相信今后时茵骑士们要拼上性命追随的是这种人。


    谢兹听在市政厅财务科工作的狄万叔叔提过,他们的新团长带着新副官去了一趟市政厅后,执政官便阴着脸让狄万去调整预算,准备增长骑士们的薪金。虽然马克因为涨工资的事情笑得合不拢嘴,但这点钱对谢兹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他成为骑士为的是家族的荣耀,为的是贯彻心中的理想,为的是亲手保卫自己的家园。虽然骑士们交口称赞的都是真诚大方的执政官阁下,相关公告里只字没提雷古勒斯的主动申请,但谢兹也没兴趣帮他澄清这一点,说真的,这种事谁在乎呢?居然只想得到用钱收买人心,他究竟把骑士们的命当成什么了?


    把他思绪拉回现实的,是马克的声音。

    “俺一直觉得他这里有点问题。”马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好像真觉得咱们和那些朝灵没什么区别。”

    “何止,他对待朝灵娘们比对咱们要客气得多。”

    “连奴隶都要巴结,这是有多低贱。”

    “要不是他们那帮怕事的从中作梗,我们这会儿都打到塔菲了。”

    “要是塔菲能住人,俺家也能换个大点的房子吧。”马克垂下了他的粗眉毛,最小的妹妹睡觉时爱把人挤下去,五弟和六弟已经抱怨过不止一次了。

    “强盗占领别人的房子再久也不是他的,拿回我们辛苦开拓出来的城市有什么错!”

    “没错,自己不敢去就算了,凭什么拦着我们。”

    “我看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呆在安全的后方射冷箭,只要给他个龟壳,他就能钻进去。”

    “确实,这个人不太正常。”谢兹点点头,含蓄地做出总结。


    雷古勒斯好像已经放弃让骑士们保持安静了,他无奈地看了一眼马克,扬手宣布作战开始。


    骑士们立刻井然有序地列成围剿阵型,每个人都握紧自己的武器守在这片荆棘林外,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用自己引以为傲的魔法和武技将这片魔巢夷平。


    见部下们毫不含糊地进入了战斗状态,雷古勒斯轻轻松了一口气。


    马克毫不掩饰地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谢兹明白他想说什么:那个懦弱的反战派以为这群汉子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搏斗了?居然像对待见习骑士一样婆婆妈妈地逐条叮嘱,实战的时候可不需要这些废话!骑士就该不放过任何一个魔物,把它们全部砍个稀巴烂!



    一个鸣破在荆棘林外围炸裂,脆质的枝干被震碎一地,这是战斗开始的讯号。谢兹感到视野在上下晃动,因为他脚下的大地在颤抖——终于察觉到巢穴被包围的魔物们冲了出来,它们柔韧的藏蓝色皮毛一路撞碎荆棘而毫发无损,骨节粗大的长蹄如同重锤般践踏过来,头顶沉甸甸的巨角上每一个凸起的部分都因为杀戮而磨得发亮,而凹下去的部分积存着干涸的血迹,那巨角是它运送猎物的餐叉,也是它对抗外敌的武器。

    这群足有六、七米高的怪物就这样突进过来,试图用它们长满尖锐枝杈的角和强有力的蹄冲出一条生路,但这势不可挡的攻势却没能撞飞任何一个骑士,而是与无形的魔力护盾一同粉碎;附着了锐利的飞矢如雨般落下,浇熄了它们的高傲气焰;紧接而来的是施加了锋刃的刀剑,狠狠斩断它们不屈的挣扎。除了被后援拖延住的,每头冲在最前面的魔物都被三四个骑士缠住,即使是它们当中最强壮的也不能冲破这张包围网。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敌人十分强大,但有丰富实战经验的骑士们配合得当,令各自对敌的魔物们陷入苦战,胜利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人类这边。


    一头魔物没能甩掉钉穿它长耳的箭矢,便试图踏扁离它最近的那个,但那个小小的生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离开了原地,还抓准时机撞了它的前蹄一下,令它引以为傲的亮丽皮毛绽裂开来,溅出殷红的血点。

“啧,还挺硬!”马克拉开距离,将已能削石如泥的锋刃重刀横于胸前。魔物恼火地用角向他扫过去,却感到后腿传来一阵刺痛。

    谢兹挥着施加了寒冰的长剑上挑砍中膝关节,接着立刻顺势整个人趴在地上,同时头顶一凉,一对断头斧般的粗壮后蹄卷着狂风与尘土从他上方蹬过,一瞬间仿佛连大气都被踢成碎片。谢兹就地滚到一旁,吐出刚才不慎吃进嘴的草屑和泥灰,暗暗咂舌到底要多少重护盾才能挡下如此迅猛的一击。

后腿没能使出应有的力量,魔物感到了些许疑惑。但它旋即扭转了庞大的躯体向着身后那个小人发力突进,想将这讨厌的东西刺穿,但后蹄却依旧使不上劲,这半调子的进攻又再次被数层看不见的障碍拖延住,同时一个身影挡在前面,拦下了残余的所有攻势。

    横冲出来的马克用刀架住了魔物角上最前端的分叉,咬紧牙关,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与之对抗,脚下的地面被推出两道深痕,直到后背撞上了树干——谢天谢地,这不是一棵荆棘树——才硬是让这庞然大物暂停了动作,与此同时,魔物重重一跌,跪倒在地——谢兹没有错过马克制造出来的机会,精准地连续斩在马克刚才制造出的创口,毁掉了魔物的一条前腿。他趁机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尽管他们这组只有两人,但却是战况进展最佳的,马克的眼中满满都是对搭档的信赖与自豪,谢兹知道自己也同样如此,他克制着高昂起来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如何解决魔物上——而不是考虑工作结束后去哪里喝一杯。


    “这就是身经百战的时茵骑士!”马克战得兴起,顺手甩出一发他最擅长的爆炎,将魔物连头带角轰得一歪,皮毛的焦味瞬时弥漫开来。

    “不要擅自行动!”副官弗兰瓦尔脸色一变,立刻向那个方向释放了冻结,但木质干燥疏松的荆棘一粘到火星就冒出更多跃动的火苗,火势很快开始向着荆棘林深处蔓延。


    “变换成防守阵型全部后退!我再说一次,不要擅自行动!”雷古勒斯神色凝重,不再放箭,只是将箭搭在弦上。

    “退你大爷!谁退谁孙子!!”马克瞪眼喊了一嗓子,对仅余三足的魔物挥下了最后一击。谢兹也被传染了这份干劲,打量起了另一组骑士负责的魔物。


    大地开始了新一轮的颤抖,比之前还要剧烈,从荆棘林深处的黑暗中先是涌出大团尘土,接着从尘土中又涌现出许许多多野兽的身影。林中居然还隐藏了这么多魔物,这让谢兹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放心了——新冲出来的魔物大部分体型相对娇小,只比牛大一点,而且头顶光秃秃的,没有那种骇人的角。看起来……就算没有后方的援护也能轻易干掉。


    马克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他重新操起爱刀,猛地劈翻一头冲到他面前的小魔物,魔物嘶鸣一声倒在地上四蹄抽搐——果然轻易干掉了。谢兹见状也一剑刺出,从剑尖传来的阻力娇嫩得让他意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这魔物有多棘手呢。”


    雷古勒斯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立刻向两人喊道:“我说过要优先攻击成年雄性!”同时连发数箭,也射死了几头无角的魔物。


    成年雄性?难道那巨大的深蓝色魔物和眼前的灰色魔物是同类?谢兹感到了一丝没来由的不安。


    “留着母的给你下小崽吗?!”马克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又引来一阵哈哈大笑,但这次的笑声立刻被惊叫与嘶吼盖过了——附近数头原本只是垂死挣扎的有角魔物纷纷暴起,硬是从其他骑士头顶跃过,如同发狂一般向着马克和谢兹的方向疾驰而去。


    分散的力量集中到一处,包围网顿时变得无比脆弱。


    马克用刀架住了袭来的巨角,满怀愤怒的冲击震得他手臂发麻,魔物再一扭头,就将刀别下甩到远方。差点被连人带刀一起甩飞的马克几乎要愣住了。

    谢兹只能凭第一反应将剑刺向最近的魔物,但却无法将它从坚硬如铁的肌肉中拔出。



    他们变成了被包围的一方。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魔法也阻止不了这群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的魔物,烈焰挟着黑烟在四周升腾翻滚,仿佛是在替魔物宣泄家园被毁妻儿惨死的愤怒,其他骑士已经撤远,来不及援救,周围的一切仿佛放慢了速度,自己死前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迎面缓缓压下的铁蹄。


    为什么我们不得不面对这种状况?到了这种地步,谢兹却清晰地回忆起了雷古勒斯强调过的话——“记住,要优先攻击成年雄性,只有当雄性全部被歼灭,才可以对那些雌性和幼崽出手。”



    想象中的头骨碎裂声迟迟没来,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自己轰然倒地。谢兹回过神来,眼中映入是魔物们接连倒下的场面。




    带着苍白电光从远方飞来将魔物射倒在地的是箭,一支支从雷古勒斯手中射出的箭。他专注地削减着谢兹和马克身边的魔物,他的副官弗兰瓦尔则率领着自己小队守护在他身边——冲着雷古勒斯去的魔物比谢兹那边的还要多。


    有一头魔物冲破了小队的防御,将自己仅存的单角挑向雷古勒斯,后者毫不动摇,抓紧时间射出了最后一箭。


    最后一头对谢兹等人满怀杀意的魔物倒在他们面前,与此同时,雷古勒斯被那枝独角高高挑起,摔落在尘土中……



    在弗兰瓦尔的指挥下,骑士们将最后那头雄性魔物大卸八块。战斗一结束,副官便奔向雷古勒斯,而雷古勒斯已经摇摇晃晃自己站了起来,一身尘土,血流满面。

    弗兰瓦尔立刻动手检查雷古勒斯的伤情:谢天谢地,刺的不是要害,他坠地前又及时用弦力做了缓冲,时茵骑士团不用再次更换团长了。但弗兰还是忍不住批评道:“你太乱来了……”

    “乱来的是他们。”雷古勒斯扭头怒视谢兹等人,“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以罕见的音量质问着他们,“我知道有些人并不信服我的指挥,但我不允许你们擅自去死!”


    虽然此时的雷古勒斯完全不与风度二字沾边,但大难不死的谢兹反而觉得,他怒吼的样子比较顺眼。


    停止咆哮后,雷古勒斯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接过副官递过来的手帕边抹血迹边挨个指过去:“你,还有你,禁闭一个周,给我好好反省。记住,折断的剑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怎么能一箭一个……这人太他妈厉害了。”马克嘟囔了一句。

    强大,而且疯狂,我们的新团长是个怪物。谢兹默默地想。



◆◆◆◆◆◆◆



    医师离开后,半个头都被绷带包裹的雷古勒斯慢慢躺倒在团长室的沙发上,从胸腔中深深呼出一口气,疲态尽现。难得没有好好扣紧的外套就这样随意敞开,露出缠绕在肋部的几圈绷带。

    弗兰细心地拉上帘子:“如果没意外,新文件三点钟到,请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想吃的我去通知食堂准备。”


    “……”雷古勒斯咕囔了一句。


    “什么?”弗兰一个字也没听清。


    雷古勒斯微微抬起头看了门口一眼,医师离开时好好地把门关上了。于是他轻轻重复道:“我想见缇可小姐……”


    这次弗兰听清楚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任命仪式过后,雷古勒斯不曾踏入过一次海佩尼家的大门。

    那个年轻副官带着毛茸茸的玩偶、书店里刚摆出来的新书、刚出炉的糕点甚至以“看团长新收养的猫咪”为由变着法登门拜访的情景仿佛假的一样。

    除此以外,作为一个年轻单身的骑士团团长,雷古勒斯就像一枚树上新结的甜果子,许多人拿出了叫做“联姻”的杆子,试图将他勾下来。虽然雷古勒斯还不习惯贵族宴会的高贵优雅、意味深长,但那些名为赏光吃个饭、实为让自家女儿出来见个面的热情邀请,他也不曾拒绝过。


    这都是雷古勒斯自己的决定。


    虽然这个年轻的团长摘取了许多骑士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荣耀与地位,但相对的,过快的升职与反战的立场加在一起,也给他带来了更多麻烦:骑士们不服气他,执政官看不起他,时茵城的民众们不喜欢他。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反感仿佛梅雨天的云,阴阴地压在他头顶,时不时将他浇个透心凉。对于这些,雷古勒斯没有时间沮丧——他光是做该做的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况且,敬爱的上司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阿尔卡纳家的贵人对自己青眼有加,朋友们也依旧理解并支持着他,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唯有一样事情他无法忍受,那就是人们恨屋及乌,将那些并不美好的感情泼洒到缇可·海佩尼的身上。她已经因为“反战派团长的养女”这个身份经受过一次磨难了:在堂堂骑士团团长家宅的庭院中,仅凭一个子爵的儿子与一个洗衣妇联手,就能将团长的女儿掳走隐匿长达三天之久,现实毫不留情地打醒雷古勒斯,让他看清自己理想中的安宁生活远得仿若大海彼岸。

    为了不让她被新任反战派团长的一往情深推入不幸境地,不让那双清澈的碧眸又一次被灰霾笼罩,再怎么小心都没有错。

    尽管这对雷古勒斯来说犹如远离绿洲在沙漠中穿行。


    “缇可小姐……”他只能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低声轻念心爱女孩的名字。


    他的努力总算还是有回报的,人们将他的转变理解为过河拆桥——之前的种种殷勤不过是讨好萝蔓的手段,看,这个取代萝蔓的年轻人已经脱下了谦卑的伪装,毫不客气地向上爬了。


    “好想见她一面……”雷古勒斯徒劳地诉说着渴望。弗兰知道这只是一种发泄,也就任由他在那边嘟嘟囔囔。


    缺乏服从的骑士们有着强大的破坏力和脆弱的生命;民众们虽然被恶魔燃起了新的仇恨,却不会轻易消融对朝灵的旧恶;执政官虽然输了一局,但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不屈不挠地追寻着能说服皇帝出兵收复塔菲的希望;虽然有了些许接触,但远京那边的想法和情况几乎都还是未知;恶魔在暗处蠢蠢欲动,人类却难以看清它们的踪迹……雷古勒斯只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原来这就是萝蔓团长曾经背负过的重量。想到这点,他反而忍不住嘴角上扬。


    自己又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多久呢?


    “虽然无法帮你分担多少,但我会站你这边。”弗兰仿佛察觉到雷古心中所想,轻轻说道。

    雷古勒斯直视着弗兰瓦尔,恍惚间仿佛回到一个月前,那时他也对难得暴露疲态的萝蔓团长说了类似的话,并为自己只能说出这种话的无力而痛心着;他还没捡到来自远京的女孩;不晓得朝灵们的静坐会演变成全国规模;眼见同袍海勒打着哈欠参加晨训;也尚未结识希望之星旅团的女孩们;想象不到远京的客人会来自己房间内密谈;也没能想到自己会将箭射向活生生的人类;更不知道萝蔓的白发会染满殷红、赤色的双瞳要被苍白的绷带蒙蔽。

    只有伯劳鹿与荆棘树杀不尽,烧不完,树种随鹿散播而生根,被鹿的生息滋养而繁茂,鹿被树林引来而聚集,因树的成长荫蔽而壮大。


    但这些也终将成为过去。


    尽管雷古勒斯偶尔想大声对周围所有人说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这种原本早该死在路边可以随便被取代的活着与死了并没有区别的卑微的细小的渣滓并不值得你们这样关注,我不想成为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障碍,金钱权利地位名声这些我统统可以放弃,我只想没有波澜地度过每一天直到随便老死在哪里。

    尽管雷古勒斯回忆起的往事总是飘忽不定,甚至令他觉得也许这十年的时光不过是十一岁的自己漂浮在海水中刹那间做的梦。


    但双肩上传来的重量是真实的,那并非他人强加的负担,而是自己选择背负的责任。

他依然可以犯错可以遇险可以被厌恶被嫉妒被中伤被蔑视被刁难被嘲笑被怎样都好,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止步不前和畏缩后退。


    已经不能回头了。


    不是还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吗?因为弗兰的一句话就能再次涌现力量,正说明自己离极限还远得很。


    守护弱者与自己的追随者,杀灭非人者的生命与家园,毁掉渴望复仇之人的希望,提防那些阿欧穆尔河下游黑发住民的威胁,打烂那个曾经天真懵懂的自己,强迫自己去思考,去将那些深奥的复杂的东西之下的真意揪出来,让自己比谁都能承担起责任,这些以及不能说的其他,就是他今后必须做到的。



    尽管雷古勒斯几乎要忘记了,将这一切层层剥开的话,最里面只会剩下一个心愿,就是那位小小少女的幸福。



    但他还记得,唯有被她的笑容映照时,自己才真切的感受到何谓“活着”。


    回忆起那无瑕的笑颜,雷古勒斯才真正放松了精神,之前积累的疲劳借机一涌而上。在意识被睡意淹没之前,他只来得及产生最后一个不完整的想法:


    至少,在梦里……




◇注释◇

谢兹·唐:在时茵出生长大的小贵族之子,为了守护家人,从都青府毕业时主动要求分配到时茵骑士团,是个除了运气还不错,其他方面都较普通的骑士。和马克是绝佳的搭档。

马克·韦尔:同样是时茵本地出生的骑士,性格热烈直爽。是平民家中的长子,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父母给了他照顾不完的弟弟妹妹。和谢兹是绝佳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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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茵骑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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